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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鸣晚渡/雪乡抒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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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】散文:踏雪寻词:何月照归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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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前天 02:09 | 只看该作者 | 倒序看帖 | 打印
本帖最后由 秦卿墨然 于 2025-10-16 02:11 编辑

《踏雪寻词:何月照归人》
文/秦卿墨然

推开门时,雪光扑面而来,竟像是撞见了一阕摊开的《浣溪沙》。地上新雪初积,蓬松如新絮,月光照在上面,泛起一层青瓷般的釉色。这样的夜,注定是要走出去的——不是踏雪,倒是像去赴一个宋人留下的约。


巷口的梅树才打了花苞,细小的骨朵在雪光里像是用淡墨点在宣纸上的。忽然就想起姜夔的“旧时月色,算几番照我,梅边吹笛”。八百年前的月光,与今夜一般无二罢?只是再无人倚梅吹笛,唯有风过枝头,摇落簌簌雪尘,恍若遗韵。


沿着河岸走,冰封的河面在月光下像一轴缓缓展开的澄心堂纸。柳枝垂着冰绦,每一根都像是玉簪子,轻轻一碰就要叮咚作响。这景象让人想起王诜的《渔村小雪图》——那个宋人笔下的冬天,总是这般清寂中透着温润,仿佛天地只是换了件素袍,骨子里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文人。


走得愈远,愈觉得这雪夜像极了某个词牌。《声声慢》太凄楚,《破阵子》太激昂,倒是《踏莎行》最贴切——莎草虽枯,步履却从容,一步一印,都是与冬日的唱和。


远处有寺庙的轮廓隐在雪幕之后,檐角悬着的铁马偶尔传来清越的声响。这该是蒋捷听雨僧庐下的年纪了罢?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;壮岁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;而今听雪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只是我无他的悲凉,反倒品出几分释然——这雪声簌簌,不疾不徐,恰似岁月在耳边细语:慢些,再慢些。


河心亭里积了半尺厚的雪,石凳石桌都成了玉琢的。独坐其中,竟不觉得冷。忽然明白宋人为什么总爱“围炉夜话”了——不是真要靠炉火取暖,是要借那点暖意,烘出心底的温柔。此刻我虽无炉火,但怀揣着半生的诗词,倒也觉得胸中有暖流暗涌。


想起苏轼在黄州的那个雪夜,“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。家童鼻息已雷鸣。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”何等洒脱!明明是被关在门外,却能转耳去听江声。这大概就是宋人最了不起的地方——永远能在逼仄处开出境界,在困顿中活出诗意。


雪又下起来了,细密的,像谁在天上筛玉屑。这样的雪最适合读周邦彦,“沉思前事,似梦里,泪暗滴”。但我不愿沉溺伤感,倒更爱晏几道的“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”。虽季节不同,那份孤独中的圆满却是相通的。


低头看雪地上的脚印,深深浅浅,像极了填词时平仄的排列。人生在世,不也是在填写一阕长调么?少年时是上片,激昂跌宕;中年是过片,承转起合;而今到了下片,该是收束得余味悠长了。


行至桥头,忽见桥墩旁的积雪里,竟有一枝早开的腊梅探出头来。花苞半开,鹅黄的花瓣托着细雪,像琥珀裹着碎玉。这意外的邂逅,让整个雪夜都明亮起来。原来宋词里不只有“断鸿声远”,还有“暗香浮动”啊。


归途时,月色更清了。雪地泛着蓝莹莹的光,仿佛铺了满地的青瓷片。推门进屋,携进的寒气在温暖的室内化作白雾。不必煮酒,也不必烹茶,只静静立在窗前,看雪光把书房映成一首《行香子》——字字清绝,句句空灵。


这个初冬的雪夜,我用宋词的心态走过。发现原来不必回到宋朝,只要心中装着那些句子,每个平常的夜晚都可以是词中的意境。六十三岁的冬天,终于懂得:最好的词牌,原来是当下这一刻——平平仄仄,都是光阴;起承转合,俱是人生。


雪还在下,词还在续。而我就立在这时光的韵脚上,看千年前的月光,怎样把今夜的雪,照成永恒的诗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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