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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散文】重阳夜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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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昨天 00:16 | 只看该作者 | 倒序看帖 | 打印


重阳夜半
文/雁鸣晚渡


今夜,又是重阳。

没有白日的喧嚷,没有登高的人群,只有一轮清霜似的月,冷冷地悬在窗棂外。世界沉入一片墨海,万籁俱寂,唯有时间,像一条幽暗的河,在枕边无声地流淌。我独醒着,仿佛成了这沉沉黑夜中,唯一一枚尚未安眠的坐标。

思绪,便在这无边的静寂里,浮沉,漂荡。

恍惚间,我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那个喊杀声震天的秋夜。不是在家中,而是在异乡冰凉的战壕里。那夜的月光,想必也是如此,只是被炮火撕扯得支离破碎,映着战友们年轻而疲惫的脸。我们紧握着比月光更冷的钢枪,胸腔里奔涌的,是足以烫伤寒夜的热血。那时,“重阳”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词,家书的褶皱里或许夹着一丝乡愁,但很快便被更宏大的使命覆盖。青春,便在那硝烟与号角的淬炼中,凝成了一块坚硬的铁。

而后,是中年的行医岁月。夜半,于我而言,不再是待命的沉寂,而是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战场。诊室的灯光,比月光更惨白,照着一张张被病痛扭曲的面容。我的手中,放下了钢枪,握起了手术刀与听诊器。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重量——枪的尽头是毁灭,而刀的尽头,是竭尽全力指向的生。无数个这样的夜半,我在生命的悬崖边跋涉,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的脉搏,那是一个个家庭全部的期望。汗水常常浸透白衣,疲惫深入骨髓,但当黎明的曙光映亮窗扉,与病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交汇时,我便觉得,那漫长的夜行,都有了意义。中年的我,将青春的坚硬,化作了守护生命的柔韧。

想到这里,我不禁望向窗外。月色依旧,清辉如水,静静地洗刷着尘世的一切。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,那些生死一线的紧张,都被这温柔的夜色抚平,沉淀为心底最深的年轮。

夜,更深了。远处的城市,连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,和这一室的安宁。炉上的水壶发出极轻微的“嘶嘶”声,像是一首古老的、关于时间的催眠曲。

今又重阳,只是在夜半。

我不再是那个战壕里热血沸腾的青年,也不再是那个诊室里全神贯注的中年人。我只是一个在深夜里,与自己的记忆坦然相对的老人。那些岁月,并未远去,它们只是融入了我的骨血,化作了此刻呼吸的平缓与心跳的沉静。

这重阳的夜半,便是我一个人的山河。我遍历了它所有的激流与浅滩,如今,终于停泊在这片最宁静、最深邃的水域。窗外,隐约传来一声鸡鸣,撕破了墨色的天幕。

天,快要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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